【回忆录】专业司机
发布时间:2010-08-22
来源:校友
一、引子
开始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晚上九点。我正在美国阿拉巴马州一个名为Decatur的小市里的一家旅馆里。是拖车司机把我送到这里来的。我的车坏在了65号州际公路上,是他把我的车拖到了修理厂,然后又把我送了过来。
记得当时我正开得高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我还以为是爆胎了,从后视镜一看,后边已经冒出了浓烟,于是急忙靠边停车。打完紧急服务电话,就是坐在路边的草地上等拖车了,这时候,我总会揪一片草叶,逗那些不知名的虫子,看着那本来悠闲的虫们,心里真的有点羡慕它们。我想,来世做一只虫子倒也不错,在一块水草肥美的地方,高速路边的树林里其实就可以,发情期的时候最好能碰到母虫子,这些就足够了。
其实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已经开车过了阿拉巴马进入了田纳西州,到达第一个停车点时正好是十二点,在那儿我灌了两瓶啤酒,饱餐了一顿,基本上强迫自已睡了一个长达三个小时的午觉。我准备随后连续驾车九个小时,再休息五个小时以后,于明早从底特律进入加拿大的温莎城。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现在我却呆在旅馆的房间里,敲着键盘。
记得许多年前看过一篇文章,大概是一个在美国的资深华人写的,他主要是说什么样的人能够很快地适应美国的生活,他例举了好多条。我记得我当时曾经按他说得对比过,我发现好多条件我都具备。但是现在我只记得一条就是:你敢不敢今天拿了驾照,明天就驾车横穿美国。我当时曾对着这一条说,这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开车吗。实际上,我刚来加拿大时,还没拿驾照时就开始租车开了。我当时找了许多本地人开的公司去租车,人家不敢租给我,后来找了一家香港人开的公司才租到车,为此那个家伙狠狠地黑了我一把。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横穿过美国许多次了。不仅横穿还竖着穿,这次其实是竖着穿。我从加拿大的安大略省南下到密执安再到俄亥俄过肯塔基穿田纳西和阿拉巴马再到佛罗里达北部。虽然还没深入到南部,但也马马虎虎算是竖着穿了一次吧。如果是横着穿,来回大概是
说说我的车吧,我开的车是
再说说车里边。就拿我现在开的车举例吧,我现在开的车号称是卡车里边的卡迪拉克,应该说是比较豪华的。进去以后就象是进了卡拉OK的包房,内饰全皮包装,有冰箱,沙发,还有床,有小桌,有电台,还可以装电视及微波炉。我大致算了算,我的驾驶室及后面的休息间的总面积大概有6平米左右。
现在你们知道了,我是货车司机,在美国和加拿大尊称我们为专业司机。有的停车点门上就写着“欢迎专业司机”,就好象别的人就不欢迎似的。不过细想想,在这里的人其实基本上都是司机,所以就不叫司机了,只有象我们这样,以开车为职业的,才能称为司机。其实在我看来,什么专业司机,司机,就一个开车的,用不着装什么门面。就象管恶棍叫警察,把无赖称为政治家一样,没必要嘛,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是在2003年开始做“司机”的。从97年在国内下岗,到03年,我在家里整整呆了5年。开始的两年在国内不觉闲,今天帮这家做点儿事儿,明天帮那家,有时候觉得比上班还累。后来一想,算了,在哪儿呆都是呆吗,干脆到外国清闲去吧,于是到了加拿大。在加拿大做了3年的家庭妇男。老婆上班,我在家里做饭,接送孩子,闲着没事儿就玩计算机游戏。开始是一个人和机器干,后来就上网和真人干。别说,这样也累,有时候打游戏也干到半夜。吃了3年的软饭,当我觉得这软饭吃得越来越有滋味,体会到这平淡人生的幸福时,老婆不干了,说我游手好闲,我一急,于是决定开车去。
因为原来从来没想到要出国,所以从小学就开始学的英语我就从来没认真对待过,因此一出国就抓了瞎,一个人不出门,出了门总是跟着老婆,由她当翻译。现在想想,我当时就象一只刚出生的小鸡,跟着鸡妈妈亦步亦趋地,挺可笑的。老婆倒是鼓励我说:要大胆地说。其实,胆儿咱有,只是问题是听不懂人家在说什么,您光有胆对着人家说,可人家反馈回来的话听不懂,怎么说呀。我记得我报名学开卡车时,先要经过一道面试,我当时还想,我交钱学车,还面试什么。可一经面试我就傻了,人家问了三个问题,我有两个听不懂,第三个还是人家解释了半天我才明白。最后人家倒好,不说了,给我一个文件,上面写着(咱能看懂):在北美开卡车,必须有10级英语的水平。显然,我的英语没到10级。我当时想,既然来了,就不能后退,要不然老婆不仅说我游手好闲吧,还无能。所以我对那个哥们说: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努力通过。最后那个哥们同意了,其实他也有他的如意算盘,我交了4000块钱,如果不能通过考试拿到执照是我的事儿,钱他是照赚的。如果我一次不通过考试,再考就是120块,我考得次数越多,他赚得越多。我当然不能让他如愿,我是次次笔试通过,最后一次通过路考,没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当然为此我也下了不少的功夫,老师的讲义我基本上给背下来了,所以上课时他讲什么,我都能听明白,如果说我的英语水平开始上了一个台阶的话,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二、遭遇警察
司机和警察永远有说不完的故事。在北京的时候,碰到警察,装傻充愣啊,假横啊。找关系啊这些招都使过,屡试不爽,关关都能过。到了加拿大就没辙了,尤其是开上卡车以后。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接到过一张罚我的罚单(接到过罚我所在公司的),还真算是幸运。
刚开车的时候,是有师傅带着我的。他一共带我跑了3趟,头一次碰到警察就是最后一趟的时候。那次我们是跑加州,回来的时候是限速越来越低,在怀俄明州和内布拉斯卡限速都是
警察倒是没说我超速,上来就说是例行检查,要走了我的驾照和行车日志,然后就回到他的车里去了。关于行车日志我要解释一下,我们专业司机必须要做的功课之一就是行车日志,我们要把我们的每一次停车的地点及工作或是休息的时间记下来,供有关部门检查。为安全起见,简单地说我们最多连续开车时间只能是十一个小时,休息八个小时以后再开。当然要是细说起来就复杂了,主要的就是这些。过了一会儿,又一辆便装警车开到了,这次来的是一个年老的警察,显然是一个头目。我师傅开始紧张起来,小声儿地对我说,要出事儿了。果然,后来的警察显然是听取了前一个警察的汇报,然后他们两个一起向我们走过来了。师傅又对我说,可能是我们的行车日志出事儿了。实际上他是心里有鬼的,因为他为了多开车多跑路,在我的行车日志(那次他的驾照被吊销了,我们只用我的行车日志,他只是偷偷地开)上做了假,所以他害怕了。
年轻的让我和他走,年老叫走了我的师傅,因为行车日志上只记载我一个人开车,所以讯问的重点应该是我,年轻的警察让我进到他的警车里。这时,我把在中国对付警察的第一招使出来了,就是装傻。警察问我,你的行车日志记载你加油的时间和地点是在内布拉斯卡对吧?我装傻道:记不清楚了。警察又对我说:那么你记载的下一个停车的位置和你加油的地点相差
和警察的第一次遭遇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那个停车点的位置是80号州际公路爱荷华境内265号出口,标志就是一面高高飘扬的美国国旗。
三、头一次出事儿
刚刚接到老婆从加拿大打来的电话,她对我说:你住的那个旅馆有特殊服务吗?我说:你以为在国内呢,电话不断,甚至上来敲门。这儿安静的很。老婆言不由衷地说:没关系,要是有的话,尽管试就行了。哈,我也客气地对她说:你要是碰到猛男什么的也可以试试,我也不在意。电话刚挂断不久就又响了,我以为又是老婆在查房,接起来一听是个男人,他对我说:你对“吹活”(对不起,原文我用的英文,但网战不让贴)有兴趣吗?我哈地惊叹了一声,心想刚对老婆说完这里没事儿,这事儿就来了。我随后说:不用了,谢谢。挂了电话我想,那个哥们肯定奇怪,不用就不用吧,哈什么,是不是一个神父住在这儿呀。反过来我又想,这儿的人也够抠的,只提供“吹活”,没别的活儿。不过也许这就是个榥子,人一上来就什么活儿都有了。看来真是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服务,美国怎么了,一样的。
和我师父分别时,师父说的话让我有点飘飘然,他说:你是我带的新司机中最好的。这句话让我得意了好长一段时间,也许也就是这个评价,让我产生了痳痹思想以致于最终出了大事故。
头一次出事儿是在佐治亚州,时间正是北美当地的鬼节的那一天。当我快到送货地点时,天已经快黑了,等我拐上预定的路线时,正赶上修路,双线变成了单线,又赶上了上下班的时间。我从后视镜一看,我后边压了长长的一串车,再加上这个地区的路标太小,根本看不清楚,我开始紧张起来了。开了一段时间以后,我感觉到我已经错过了我应该拐的路口,没辙,往回绕吧。开我们这种车,就怕掉头,因为这个车太大了,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儿,有一个新司机去送货,走错了地点,进了不该进的地方,最后出不来了。打电话给公司,公司又派了一个老司机过去,老司机过去试了试,也是不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如果这个车要是再出来,必须拆掉一个房子。可见事情的严重性。再说我当时没办法了,只好一把轮向左转了进去。于是第一个错误就这么犯下了。(正确的应该是:不管走过了多远,都要找大路往回绕)
进去以后,我就有点儿傻了,因为我进了一个居民区,路窄,树低,而且两边是小水沟。下车问路吧。我看到一对黑人母女,于是就问她们怎么能够绕出去,她们对我说:往前走,向右拐,再向右就出去了。这样第二个错误就又产生了(正确的应该是:千万不要向居民问路,尤其是女人,最好向卡车司机问路)。我开车向前走,碰到了一个路口,于是我开始向右打轮,开始转弯。这时,我听见从后边传来一声巨响,我急忙停车,从后视镜往后一看,一下我就傻了。我看到我的后货厢已经快翻了,这时我发现我的车头也翅起来了,半边车轮着地,半边悬空了。下车一看,我的后车轮轧翻了一个厚达一尺,有两平米的阴沟石盖,响声就是由此而来,而且我的后货厢已经翻到沟里去了,带着我车头也半边翻了起来。
在继续往下说的之前,我想在此谈一下美国人民。其实,我知道这个题目很大,而且也许我并没有什么资格谈。但是,我想,在我的并不算长的开车经历中,碰到了不少美国人,我和他们接触的过程中感触很深。也许我说出来,并不代表美国人民,但是我想起码代表部分的美国人,他们也是美国人中的一部分,也部分地代表着美国人的全体。太啰嗦了吧?直说吧,我总的感觉就是美国人淳朴、善良,乐于助人,就象咱们的中国农民。在接触他们之前,我一直觉得,美国人霸道、蛮横,唯利是图。但接触他们以后,我觉得我以前所认为的真是错了,其实他们和中国人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至于霸道、蛮横那也许是政客们的事儿,和老百姓无关。在任何政权下,老百姓总是一群被驱赶的羊,当然,除了我们中国,我们的人民是当家做主人的。
接着说我的事儿,因为我的车翻在了一个居民区内的十字路口,当然不久就堵了几辆车。我一边想着我该怎么办(老实说,还没想出来),一边想着向过往的车解释一下,让他们绕道而行。这时,第一辆车的一个黑人下来了,第二辆车的一个白人也下来了,他们查看了我的情况后对我说,你得找紧急服务的吊车来,把你的车拖出来。我说,好吧,就这么办,可是我不知道紧急服务的电话。于是这哥俩开始商量起来,找哪家紧急服务的公司,一个打开车内的GPS开始搜寻,一个给家里打电话,让家里人帮着查。我反倒是没什么事儿可干了,站在一边抽烟。一会儿的功夫,那个黑人先找到了,他开始打电话,他报了我出事儿的地点,侃好了价儿,问清楚了人家最快什么时候能到,最后人家问他的名字和手机号时,他才想起来说:不是我,是别人。他这才问我名字和手机号码,然后对我说,实在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我得走了,我要带孩子们去赴约会。这时我才看清,原来他的车里坐着三个化好妆的孩子。
等他开车走了不久,又一辆车开了过来,我向前去解释,那个快
记得为了学英语,我曾经看过《走遍美国》这个由美国人拍的让外国人学习英语的片子。这里边有一个情节让我印象深刻:有一个半大的孩子和家人一起去野游,不小心掉到水里去了,当时家人并不在身边。是别的垂钓者把他救起来,施以急救,最终送到家人那里,他的家人也就是一声感谢,救人的人说声不谢也就掉头走掉了。被救者并无太多的惶恐,施救者也无所期求,自然得很。
是美国人民,让我慢慢地学会了他们的做法,就是求助与助人。为前者时并无窘态,为后者时无所图报。
四、路与歌
先说一个与歌无关的故事。一般来说货车司机都是一个人开的,但是也有两个一起开的,但一般都不是白人,除非是一男一女。为此我问过一个白人司机,为什么白人不爱两个人一起开,他说:Team suck。其实我也有相同的感受,在和我师傅开过三趟以后,我后来又和另外一个司机开过一次,从那次起我就发誓,再不和别的司机一起开了。
和我一起开的是一个俄罗斯来的新移民,号称原来是当刑警的,但是我觉得他倒像是一个美发店的大工,太女气了。一上高速,我刚把速度提起来,他就开始害怕,大声叫我慢点儿慢点儿。我烦极了,他越说让我慢,我就越快。最后他急了,让我停车,他打电话向老板汇报去了。(他是老板的同乡)好吧,嫌我慢,你来。我索性不开了,由他来。好嘛,这哥们,限速100,一般我都开110,他可好,开85。最后送货终于迟到了,也赶上接货的那家个色,让我们干等了24小时。这可气死我了。我决定用一用我好久没有用过的损招,治治他。我一改一路上的阴沉,换上一幅笑脸。问他:怎么样,想家了吗?想不想搞女人?其实我本来就想逗逗他,当时还没有真动心思治他。可他的回答让我坚定了治他的决心。
讲到这儿,我必须先说说我们的卡车停车点儿。沿着高速路有好多卡车停车点,我们可以在那里加油,吃饭还可以洗淋浴。洗淋浴地方是一人一个小套间,外间有一个洗手池,一个坐便器,和一个换衣服用的台子,里间就是淋浴间。我们凭加油的收据就可以免费冲澡。
再说那哥们的回答,他说:我搞女人,你出钱。他妈的,给我气着了。这境界还不如咱们中国的国家机关干部,他们出去嫖娼一般都自已掏钱,要开发票是极少数。他可好,让我出钱。我忍住气,笑了笑说:行啊,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呀?他的回答更让我生气了。他说:我要美国女人,或者是亚洲女人。好啊,行。我觉得我快给气疯了,他妈的,好,这次我治你算是治定了。
等到了停车点,我对他说:你先进去洗,我去给你找美国的或者是亚洲的女人来。半小时以后,我让她来敲你的门,轻敲三下,你就开门,你先好好洗洗,噢,也许时间长一点儿,你耐心点儿等着就是了。这哥们于是欢天喜地去进去了。我呢,开了另外一间,洗完澡就回车躺着乐去了。二个小时以后,这哥们洗得浑身通红着回来了。我假装问,怎么样,感觉不错吧,我可是挑了办天才挑了一个好的。他哭丧着脸说,没见着呀。我假装愤怒地说:他妈的,我们让人家给骗了。其实我心里早就乐翻了天了。
送货的路太长了,旅途寂寞,经常相伴的就是歌声,苏芮、田震、那英、韩磊、赵传、罗大佐,噢,还有刘欢、孙楠、崔建和那个才旦卓玛的女儿叫什么来着?噢,韩红。他们的歌我是常听的。有时候,也会开一个人的音乐会,自已开唱。
歌声会让我想起很多往事,我突然发现,我其实是在歌声的相伴中长大的,有时候一首歌会让我回忆起过去的一段时光。比如当我听到苏芮的《牵手》时,我总会想起当年在中国考我第一个驾照时的情景。因为当时每当我们进到驾驶室,教练都会把那盘《牵手》放进带仓,每唱到: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所以轻轻地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时,我们哥儿几个必定要扯着嗓子跟着唱,心中也必定生出一些感慨来。
有时候,也会想起一些老歌,比如《阿美阿美》。我记得我是在高中时和四班的于强,五班的徐宁偷偷跑到音乐教室对着录音机学会的。当时我还觉得,这哥们可真勇敢,他能唱:虽然我是个穷光蛋,人又长得不怎么样,可是你要想一想,看看自已的长相。而且他敢说:阿美阿美不要太彷徨,少女的青春短,今天今天你要老实讲,我是否有希望。而当时的我们却是如此地胆怯。
当然老歌中印象最深的,还是邓丽君的歌,说起她的歌,我到是马上就想就一个人,那就是于红。我记得有一首邓丽君早期的歌是于红最先唱给我听的,歌名忘了,只记得歌词是:有一位乡村姑娘,她生得脾气多么刚强,媒人们三三两两,都被她赶出了门墙,村姑娘也会发狂,她爱上西村的牛郎,轻轻地叫声郎呀,但愿你永远在身旁……于红当时并没有唱全,只唱了前几句,但是我至今还记得她的歌唱得韵味十足,形神具备。真是深藏不露,没想到她的歌唱得这么好。
当然,也有一些新的歌让我感动,比如《暗香》“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香消在风起雨后,无人来嗅……”后来我发现让我感动的,其实是片尾冷清秋和四少爷各奔东西的场景,张恨水设计的这个结局真是让我难过了好久好久。还有一首连续剧的插曲,剧名忘了,只记得歌:“伤感的一幕,剧中人是我,不能去错过,这散场的落寞……”那个叫陈坤的小伙子吧,戏演得不怎的,但是他演的电视剧的歌我倒觉得挺好。
在歌声中还会感到不同的观念之间的差异。比如罗大佑会唱:“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他对于家乡的人“拆掉了墙上木板换上了水泥墙”是不太满意的。而刘欢却唱到:“我的心充满惆怅,不为那家乡的月亮,只为那今天的村庄,还唱着过去歌谣……”。一个怀旧,一个望新,其中的差异让人感叹。最可笑的是《一条大河》:“姑娘好像花一样,小伙儿心胸多宽广,为了开辟新天地,唤醒了沉睡的高山,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现在想想,这多不环保呀。花一样的姑娘,心胸宽广的小伙,干点儿什么不行,非跟大自然过不去。另外,那英的《山不转水转》,我怎么听怎么觉得里边有赤祼祼的性暗示,真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什么,就象“停车坐(做)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一样。
我觉得,在我们的青春时代,伴随着我们的歌太少了,或者说伴随着我们的情歌太少了。干脆说,关于爱情,艺术上的诠释太少了。这其实是人类最需要学习的东西之一,但是我们那时候没有。我记得我看的书是《新来的小石柱》,什么空中转体1080度,我当时还想呢,确实是够难的,在空中飞三个圈儿。好嘛!好来才知道,是身体转不是飞。还有什么《向阳院的故事》等等,全是和阶级敌人斗的事儿,当时学得警惕性到是挺高的。什么爱情呀,根本不懂。后来当我读到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中写的: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时。我都不信,我知道少年多情,虽然多不好,但还是瞎多着;我不信少女怀春,这是真的吗?北京二中的少女们会怀春吗?除了苏蓉,邵燕,还有谁怀春吗?别生气,我当时真是这么想的。
五、涉嫌走私
做为一名卡车司机,接触海关警察的机会太多了。最多的一次,我曾经在一天中过了三次境。噢,就是涉嫌走私的那次。
先介绍介绍海关警察。美国海关警察检查的重点是人口走私、毒品、武器及炸药。前两点好解释,关于后一点我开始还有些不懂,因为我想,美国买枪那么容易,还怕别人弄枪进来吗?后来才想明白,走私进来的火器是没法管理的,天知道弄进来的是原子弹还是C4;加拿大一方则简单得多,主要查问的是:您在美国买了多少钱的东西,收了价值多少钱的礼?重点查的烟和酒。因为加拿大的烟和酒太贵了。拿我抽的万宝路来说吧,加拿大卖大概要70块左右一条(还买不着,因为加拿大的法律规定,不许销售外国烟)。在美国万宝路公司所在的州,大概是佛吉尼亚吧(我觉得我开车路过过),一条才22美金,比边境免税店还便宜。记得有一次我叨着一根烟在我们家外边浇草地,一个开车路过的哥们停下车捏着几分钱要向我买一枝烟。我说不就是一根烟吗,我给你就是了。可是给完他以后,我又多了一句嘴说:这可是万宝路。我的本意其实是:你加拿大人,抽得惯万宝路吗!没想到这哥们一听是万宝路,马上问:你能不能卖我一盒?然后说,你看我车里还有三个哥们呢。得,抽烟的同情抽烟的,好吧,我就答应了。等我回屋拿烟出来时,这哥们拿出20块钱,又对我说,得哥们,好人做到底,你干脆卖我4盒得了。好吗,我们家改烟店了!
在911之前,用卡车走私太容易了。如果我拉着一车炸药或是一车毒品进美国,风险极小,只是寻找销售渠道可能费点儿劲。我师傅对我说过,他就曾经带过一个中国女人过境,他把那个女人藏在驾驶室后边的床底下,就带了过来,一过边境那边接应的蛇头就把人带走了,为此他挣了一万美金。911以后,检查的力度加大了,走私的风险相应变大,但是还是有机会(要不然,我怎么走私了一把)。所以,不论是美国还是加拿大,对于卡车司机的要求都挺严的,主要是不能有犯罪记录,不能服食毒品。当然,这两点对于我们这些在这里的中国人来说是太容易做到了。我不但没犯罪记录,就连驾驶违章的记录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我在警察局的电脑里,我想干净得就象……写到这儿,我想找一个形容词,想了半天,也没找着。我记得老舍先生形容干净时曾经说:干净得就象寡妇家里的锅。记得当时我除了佩服以外,还疑惑过,为什么寡妇家里的锅就干净呢?是因为家里没有男人,所以清贫而且清闲,吃得少,没事儿干就擦锅?现在寡妇家里的锅肯定不干净了,寡妇是否还能真寡我想都是个问题。下了班,吃了饭,或者干脆不吃,到Bar里一坐,要一扎啤酒,一会儿的功夫,得,寡妇不寡了,哪有时间擦锅?那还有什么是干净的吗?水,空气,少女的眼睛?友谊,爱情,亲情?不敢说。算了,也许真像是佛经中说的,到了末法时期,已经没有什么干净的东西了,所以不形容也罢吧。
接着说警察,无论是哪一边的警察,有时候总会问我一个问题就是:你是在哪儿出生的?因为只凭一张加拿大的居民证,实在是看不出我的底细。我想,这个问题,他们会在将来问我儿子,也许还会问我孙子,直到有一天我的后代变成彩色头发及眼睛的那一天的到来。
对我们卡车是进行抽查式的检查的。(一辆一辆挨个查是查不过来的,所以我说有机会)大致是分四个层次。第一层就是简单的问问;第二层就是过X光机;人下车,他们用一辆有着长臂的特殊的卡车从头走到我车尾,主要是看看车里的货物,有没有夹带人或者是别的东西;第三层是人上来察,这时我就站在车的侧面,手放在外边(不能放衣袋里),一个警察看着我,另外两个警察上车检查;第四个层次我从来没碰到过,我是听另外的两个中国司机说的,他们因为拿中国护照,所以受到特别的关照。首先手举起来,被搜身,然后警察用警犬嗅,最后用电钻在货厢打眼,看看有没有夹层。由此看来,在海关警察的眼里,肯定是有种族之分的,但是由于他们工作的特殊性,法律拿他们也没有办法,这个世界只要存在着种族的差异,那么他们就会这么做下去,其实没什么大惊小怪的,Take Easy吧。没准有一天,世界上的人都疯狂地想去中国,我们关警也是想打谁就打谁,而且专打蓝眼睛,黄头发的,也许正好打了我的重孙子……
学车的时候,老师就讲过,海关的警察是最难对付的,对付他们其实也有简单的办法,就是他问什么你回答什么,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老师特别地说,别跟他们开玩笑,别想和他们做朋友。我一直照着老师说的去做的,有时候想和女警逗逗贫,想起老师的话,最终都忍住了,所以一直相安无事。噢,我想起来了,我还是有一次例外。卡车司机过关的程序一般是我们到边境以后,先要到海关代理那里,办理报关手续,再到海关警察办公室通关。当然如果我们在预先把相关文件传真到边境,到边境时,关警用扫描仪一扫我们的条码,我们马上就可以过关了。例外的那次是前者,我到报关代理那里办完了手续,又到海关办公室去通关,那天我忘了带我的身份证(放在停车场的卡车里了),又赶上了一个漂亮的女警,结果就出故事了。那个女警拿过我递过去的文件后问我:你的身份证件呢?我说:放卡车里了。女警冲我一笑,对我说:你回去拿你的身份证件,然后在喷泉边上等我。我当时没反映过来,回答一声行,就出去了。出去以后我一想就晕了,什么?在喷泉边上等她?干嘛?还挺浪漫!想轻松一下,聊会儿天?不对吧!我确实碰到过类似的事儿,有一次在加拿大边境,过境时是夜里二点多钟,没什么人报关了,也是一个奇胖的女警和我到外边边抽烟边聊了一会儿天。也有的女警问我中国话谢谢怎么说,我顺便告诉她我爱你怎么说云云。(怎么都是女警?怪!)可这次,大家都挺忙的呀,不像是要聊天的样子。反正我是糊涂了,我四周看了看,也没看到喷泉,得我回去再说吧。我拿了身份证,回到屋里对她老实说:对不起,我没找到喷泉。她用手向我身后一指,对我说:就在那儿呢。我一看,他妈的,是一个饮水池,哈。好吗,这玩笑可开大了。以后,我每看到那个饮水池,我就忍不住乐乐。
说说我涉嫌走私的事儿吧。我们开的卡车的车头和后边的货厢是可以分开的。在公司的停车场,我们开着我们的车头找到我们要挂的货厢后,倒车向货厢一撞,就接上了。因此,我们每次出发前都要问公司我们要挂的货厢的号码,找到了该挂的货厢,拿好了相应的报关文件就可以出发了,报关的文件有时候在公司拿,有时候就在货厢上边的文件盒里。走私的那次是我先拿的文件,显示我这次要拉的货是纸,目的地是美国的佛罗里达,货厢号是111(不敢写真的,如果写真的,还真有可能再查出来)。我当时到停车场是傍晚,我想开到美国再睡觉,所以挂上货厢就出发了。一路相安无事,过关也顺,等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正在俄亥俄州开得高兴的时候,老板一个电话打到我手机上问:你带的货厢是哪个?我说:111呀,怎么了?老板说,你停车看看吧,到底是哪一个。我停车一看,傻了,我挂的是11111。后来我才知道,公司的另一个司机在我出发的第二天早上找他的11111怎么找也找不着,老板到停车场一看,发现我的111还在,于是才发现我挂错了。而这时候我已经拉着11111过了关,跑出老远了。这美国警察也糊涂,他也没看我的后货厢号是否属实,就让我过了关。
我静下心来仔细一想,麻烦大了。我其实是用货物是纸的文件报了关,可我实际拉的却是瓶装水;那个司机拉着我该拉的那个装着纸的货厢到了边境加拿大一方,但是他过不了境,因为他没有通关文件了,(被我用来报水了)而我现在后边的货厢里放着另一份文件是水的,但是已经没法用了。老板急了,因为如果查出来,他就有走私的嫌疑,公司的运营证就有可能被停掉得。我对老板说,错是我犯的,一切结果我来承担。但是得想办法把这关过去,最好不要出事,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带着水的文件再回加拿大,把纸拉过来,再冒一次险,老板权衡再三接受了我的建议。于是我把我的后货厢存到了一个停车场,开着空车头又返回了加拿大。到了加拿大我发现,我又犯了一个更愚蠢的错误就是,我没带文件就回来了,我把文件拉在放在美国的那个货厢的文件盒里了,得,又得回去取。这次美国的警察开始怀疑了,心说这哥们怎么了,开着空车头过来过去的。于是对我的车进行了一次彻查,我编了一套瞎话蒙过去了。
当我开着满载着纸的卡车走向美国边境的时候,我其实期待着我的心会狂跳起来,就象我第一次拿着情书递给女同学那样。但是遗憾的是,我的心跳极平稳,平稳得就象一个执行任务时的老练的间谍。我突然觉得,我已经老了,我的心可能不再会狂跳了,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成熟。他妈的,我已经远离了青春,远离了激动、狂野和妄想,离开了那些属于人的冲动。就象《心经》里说的:心无罣障,无罣障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盤。我真的是这样了吗,天知道。
即使这样,我还是在心里把我所知的所有的神灵都求了一个遍,希望他们保佐我顺利过关,当然,我也编了一套向海关解释的说词,什么:I claimed the water as paper, I have to claim paper as water. 绕口令一样。我知道,此时全公司的眼光都在注视着我,当然还有一双眼睛就在附近,就是那个该拉11111的司机,他现在到是轻松,他开着空车头,跟在我后边。
到关口了。幸福的事儿发生了。警察示意排在我前边的那辆卡车停车检查,我看到从车里出来了两个头上缠着布的阿拉伯长相的司机。哈哈,彻查。我熄了火,拉了手刹,靠在座椅的后背,点着了一颗烟。要是平常我是一边看着,一边骂,因为我得等着,这次我却乐翻了天,因为,按照经验,不会再查我了。抽查吗,只能是抽,一辆一辆地查,车得堵到中国去。公司的那个司机绕过我的车到边上岗亭过关了,他向我笑着招手,算是祝贺。
我人生的一关就这样又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不知道前边还有多少关还在等着我,也不知道对于这些关,心中存的是惧怕还是期待,看命运的安排吧!
噢,最后我想对那些准备过美国海关的亲爱的同胞们提一点建议就是,上文中我老师说的那句话:他问什么你回答什么,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权当自已是一个磨盘上的磨。(后一句是我加的)最后学一个单词:Freeze.听到这个词时,千万别动。刚到加拿大,老婆就教了我这个词,我能全须全尾儿地活到现在,全仗着这个。
六、03年的告别演出
如果把上面提到的那首歌的歌词换成这样,就是我03年司机生涯告别演出的曲目:“惊险的一幕,剧中人是我;不能去躲过,这散场的落寞。”
03年的冬天,我其实已经不干司机了。那时候异想天开地琢磨着成立自已的运输公司,打算着靠剥削别人为生了。有一天去公司领工资,结果调度对我说,帮个忙行不行,再跑一趟,现在实在没司机了。我心一软就答应了。就是那次,我赶上美国北部整个冬天的最大的一场雪,出了一次大事故。
在那次事故之前,我对于卡车是比较迷信的,我觉得我五车铀,18个轮子,应该是很安全的,只有我边上的车不安全,而我是没事儿的。一般知道我开卡车的朋友都对我说,注意安全啊!我全回答说:我肯定没事,我只是别把我边上的车给撞坏了就行了。由此造成我的大意,而事故的苗头就开始萌生了。
那天,我一进入密执安州雪就开始下了,我开始走的是90号公路。由于是收费路,盐撒得勤,雪也清得很快,所以没觉得什么,但是明显的,别的车都放慢了车速。其实我也觉察到了,但是我心里却想,这帮胆小鬼,看我的,于是我还是照常勇往直前。等拐上79号公路,雪下大了,路也根本就没清,两条线的车道,只是中间因为过车多,雪没有积住,两边全被雪盖住了。我还是觉得没事儿,以
记得单位的司机曾经给我讲过一个被汽车撞死的人的临终情景。他看到那个人被车撞出二十多米后,居然站了起来,但随后就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还有一个朋友的儿子,被人捅了一刀,这一刀直扎到心脏的主动脉上,后来据医生说,刀扎在这儿,一般来说不到五分钟人就完了,可是这个十九岁的孩子居然跑出了二百多米,最后倒在地上。可能是一种生存下来的本能,让你在遭遇到事故后,尽快地离开这个地方,我就是这样,想也没想就冲出了车。当然我什么事儿也没有。
让人不可理解的是,被我撞的卡车居然开走了,没有停,后来据行家分析,是司机没有保险,迫不得已只好走了。后边的车都停下了,大家都过来问我有事儿没有,还有人问我带没带手机。我一一感谢不在话下。
第二天清晨,警察封闭了我出事的这段路,出动吊车把我的车吊了上来,我记得吊我的吊车司机送我去修理厂时对我说:坐稳了,牛仔。
后来我去过我出事儿的那段路,想起来我真是幸运,如果再早一点儿撞车,就是桥,我非翻下桥不可,再晚一点,就是树林,如果冲进树林,起码是车毁人伤;再想想,如果我边上的车是小车的话,我就要杀人了。真是后怕。
那个冬天的告别演出就这样惊险落幕了。其实只要车还在开,故事总会有,就象人生,一幕一幕地总是在上演着,直到我们倒下的那一天。
(作者 马彤;人大中文系83—87年本科毕业, 现旅居加拿大)